■專任老師╱張聖佳


前言

處在資訊超載,生活慾望也爆炸性成長的今天,神學院從表面看似乎愈來愈跟不上這個快速演變的花花世界以及它所強調的客製化能力。愈來愈多牧者在神學院畢業前和牧會階段所讀的書幾乎沒有交集,反映出的就是這個差距。許多畢業生與神學院之間的關係似乎只存在於那張文憑。或許這些牧者本身也沒有預料這個結果。想像,若今天剛從神學院畢業的事奉者在幾年後也繼續有同樣的狀況,屆時將會讓神學院看起來更像個只頒授文憑的教育機構,並且似乎在暗示,神學院的存在居然某程度上是受益於社會的文憑主義!當然,神學院絕不是為此目的而存在,但現實的弔詭卻刺激神學教育必須自我反省。

對神學教育的質疑

多年來總不斷聽到一個聲音,不外是神學院與實際的需求脫節,雖然至今何謂實際的需求還沒有統一的說法。究其實,時代的需求肯定是無法滿足得完的。教會的需求五花八門,難以盡數。或許,需求方的難言之隱是:神學院不要太學術。這個呼籲並不陌生,不過,台灣各私立神學院就筆者的理解,沒有一間是以學術為導向的。所謂神學院與教會的需求脫節,應該是指與教會的風潮脫節。但說到風潮就不得不讓人有所保留了,畢竟風潮善變。如果教會能夠挺過風潮的擺布,這其實是一個成熟的指標。

另一個質疑是:神學院的教育太過西式。確實,華人神學教育的理念與方式承襲自西方,神學教育朝更本色化發展相信沒人反對。與此同時也要思考,不夠本色化這個說法是否也可以套用在教會的身上?許多教會學了很多事工,這些不也是向西方學來的?但卻很少聽到教會間彼此質疑:「某某教會的那套太西式了!」教會界採用的雙翼(之後改良為幸福小組)或時下的RPG,其原始理念均借鏡他國教會的經驗傳授。不管是神學或牧養,以本色化做調和的過程不是一蹴可幾。重點是,大家所分享和推廣的幾乎全都來自西方或他國。從初代開始,各地教會有其特殊性,但一切的知識與經驗都會走過一個普世性的分享歷程,不管這種分享的輸出方是來自東西或南北方。若從西方教會的觀點,神學反倒是起於東方!言歸正傳,就以華神而言,老師們不管所負責的教學領域為何,每位老師透過教學所做的輸出並不是在標榜西方的東西,而更像是一種讓基督大身體被本色化的歷時性努力。

觀察下來,許多教會對神學院沒有說出口的期待或許是:神學院的課程可不可以更多和實踐與事工來配搭或接軌?這個聲音依然要面對同樣的老問題,亦即:神學院所開這類的課程是否真能滿足不同教會在實踐與事工上的需求?當教會對實踐與事工的需求愈來愈大,就還得勢必去考量神學院自身的本質。筆者承認沒有永遠不變的課程設計,然而想從課程設計來想像何謂神學院的本質,這好比把一粒蘋果當成是蘋果樹本身。以所開課程是否能夠配合或接軌實踐事工來思考神學院自身的定位,恐怕會陷入無止境的迷思,也無法消解與這類實踐之間總是存在著脫節的挫折感,因為神學院的自身定位絕對無法讓其本質與事工需求這兩者之間達到平衡。能夠使事工和本質兩者平衡的,恐怕只有教會自己。

神學院有它要面對的誘惑。當神學院逐漸走上專業分科教學,它的課程設計反映出當代的知識分工,學習的過程也猶如工廠的生產與包裝,表面上是一個完整的成品,實際上是零碎甚至難以協調的拼湊組合。走上專業的分工化,外加上對自我提升的期待,以便教育的品質可以得到一般學院界的認可,在這個趨勢下逐漸引進人文學府的各式新研究法。老師們置身於大環境的走向,不可能不感受到壓力,或是無形之間二選一。人畢竟是有限的,不可能一心二用。夾在教會與社會的各自需求之間,在神學院任教是有挑戰的,既要對得起神,又要通過各種專業評鑑的要求與考核。也因此,任教者需要不斷持守初心,也需要教會界的紀念代禱。但反過來,教會在期待神學教育更符合其自身需要的同時是否曾想過,以教會為中心的神學是否所強調的核心價值其實是以事工為核心?教會的處境是否也如同神學院所面臨的兩難,在不同的期待下客製出零碎拼湊的加工產品,好比雞排灑香料,再提供乳酪和其它加點選項?神學教育的抽象化以及牧養現場的物質化似乎是神學院與教會界各自會面對的誘惑,兩者面臨的共同試探都是不在意人的生命建造。

綜上所述,神學院絕對扮演不了,也不應當是以配合或接軌實踐與事工為目的的學校,但同時它不會,也不應該成為以卓越學術做導向的高校。神學院的存在目的大過以上兩者。在台灣所有受教會界託付與支持的神學院,相信都一致關心教會的光景以及神對教會的心意,並且沒有一間會公然否認是以神的話語(聖經)做為其思想與信仰的準則(至於如何去強調和實踐則取決於各神學院的立場)。敬畏神的話是華人神學院與教會雙方最清晰的共同信念。不敬畏神的話,神學就會囚禁在抽象理性的牢獄,而那只會斷送神學的未來。神學院有這些的共同點,但除此之外每間神學院也有自己的本質。

筆者眼中的華神教育本質

那麼,甚麼是華神的本質?筆者以「超宗派的神學教育」為題,同時有鑑於上述提到不在意生命建造這個千古誘惑,僅簡短分享兩點筆者的體會。

第一、華神強調超宗派的精神

華神是超宗派性的,不隸屬任何的宗派或總會。「超宗派」一辭聽似沒有特定的神學立場,但沒有特定立場不代表沒有立場。華神有其信仰告白,根基於歷代教會所共同相信的大公教義與聖經倫理傳統。華神雖僅只短短五十年校史,但始終站穩從起初所領受的純正信仰綱領,並且格外看重聖經訓示的權威性。時代的觀念與人心不斷在變,要持守核心的理念於今並不容易。一方面,華神的超宗派精神有它本質上的彈性,能夠以更寬廣的視野來面對時代的議題。但同時,這個精神蘊藏對古舊傳統更強韌與深厚的把握,因為它傳承了跨時代的永恆真理。從華神起初的微小到它今日的茁壯,不管所處的世界是緩慢或躁動,驅策它更積極迎向時代挑戰,並與其超宗派精神如影隨形的一個隱性信念,乃是那使人出黑暗入聖潔,脫永死入永生的救贖大使命。

華神的超宗派精神讓它有更大的連結力,能夠與所有認同華神異象與信仰綱領的教會與信徒成為福音使命的夥伴,並接受這些團體或個人的支持與託付。華神教師團隊的組成理論上也可以反映並包容這個超宗派性的本質。不管出身何種神學背景與教會治理觀(泛改革宗、信義宗、亞米念宗、重洗派、聖潔/五旬宗、獨立甚或地方教會等等),只要認同華神的信仰告白,以及它從起初至今所堅持的倫理觀(例如合宜的婚姻樣式,以及生命的神聖),就可以得到接納。在台灣主要的私立神學院中,華神的超宗派特質可謂獨樹一格。不同宗派背景的老師共聚一堂貢獻所學,不僅是學生之福,也是一個以行動來落實合一理念的象徵。認識與欣賞不同宗派的特色,可以擴張對聖而公之教會的體認。隸屬不同宗派背景的老師和學生透過實際生活的共融,見證神在歷史中作為的寬廣與無誤,也帶著這樣的看見,歡迎三一神照著祂賦予華神的特質使它被拓展與形塑。

第二、華神強調生命的建造

華神的神學教育看重整全的塑造,個人靈修和關懷牧養的目的都是為了經歷生命的改變,神學教育也不例外。追求效度是人性的現象,因為人的安全與滿足感在一定程度上會依賴數字化的效度。教會與神學院是人的組合,很自然也會有這層面的需要。然而我們必須承認,生命本質的達致不是也絕不應是數字化的效度,乃是神的恩典,是一個過程,其中運用各種塑造的方法,做為蒙恩的途徑。接受神學教育的人不管之後被擺放在甚麼位置,都依然身處在這個神所允許,也不應當去拒絕的恩典旅途中。

生命的建造是以渴慕敬拜神為中心。在修道院裡,禱告、閱讀與勞動是三大基本操練,為的是要塑造一個敬拜神的團體。同樣,華神也期待以類似的整全方式,塑造出一個服事的品格,朝內裡誠實、外在樂意、以神為中心、渴慕敬拜的情操來發展。禱告、閱讀與勞動猶如果樹成長所需的養分。人格的培養需要扎實的教育,服事者在智慧與見識上也需要開展。神學院的教育某程度上呼應修道院的訓練方式,包含生命建造的各種面向,舉凡課業的學習、宿舍生活、學校的聚會與其它活動、任務的分配,以及與人的相處等等。這些非僅工具,而是一面面的鏡子,幫助神學院的一份子看見自己的強項與長處,也謙卑看見自己的短處與不足。有的人喜歡靜思閱讀,有的喜歡與人互動;有的喜歡在公眾人群裡,有的喜歡獨處;有的外向衝動,有的內向退縮;有的感性浪漫,有的理性深沉;有的多憂多疑,有的自信無感;有的吹毛求疵,有的大而化之;有的格局窄小,有的廣結善緣;有的擅於批判,有的凡事都行;有的好強善辯,有的壓抑屈從;有的機伶圓滑,有的天真遲鈍;有的只想知道標準答案,有的討厭標準答案。每個人在這些事上都是太過度或是有不及。神學教育的多面向幫助一個人更誠實認識自己的過度與不及。對預備服事的人而言,這是在面對與承接未來的服事之先,有一個與自己和別人相遇的機會。在與實踐事工相遇之前必須先與人相遇,在與人相遇之前必須先與自己相遇,在與自己相遇之前,必須回轉向自己,要回轉向自己,必須回轉向永生神在基督裡所賜給我們的形象。相遇常常是與不符自己期待的事物和聲音面對面,並在當中去學習聆聽。聆聽是去明辨,或者說讓心靈可以被挑戰,願意去敞開與承認真相的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不是要讓人去追求一個內縮或停滯的自我感覺狀態,而是養成一個習慣,不管處於默想的安靜或服事的動態,隨事隨在曉得與自己的心對話,如同將神放在心中、查驗聖靈引導,尋求上頭來的幫助那般地真摯與儆醒。一切扎根、外放與產生果效的力量,源自相遇、聆聽、明辨與回轉。簡言之,超宗派神學教育的重要核心使命是追求屬神形象的被恢復。每個人應當被恢復的點與面都不一樣。期待生命被恢復並邁向更真實的敬拜,這是華神教育的另一個隱性特質。

知性學習是靈性型塑的重要一環,教師團是以「師者的事奉」(teaching ministry),猶如園丁,成為促進並護理這個靈性生態環境的僕人,課堂的教與學則是實踐這個目標的媒介。不同宗派與背景的老師,透過開授的各類課程,不管是聖經、神學與歷史,抑或是實踐類,不管是著重知識鑽研與思辨的訓練,抑或牧會現場的實務探索、生命關懷的示範,也不管所觸及的議題是過往的時空或當今的事件,這些都是以神學的認知來呈現,目的是維繫和創造一個整全的靈性操練空間。這些課程本質上都必須是神學(it must be theology!),而非僅止經驗性的見證、事工方法的描述與操作,卻是能夠在或理論或實務的一切教與學之中,讓神的存在、救贖與同在不斷成為吸引情、意、智的焦點。即便是鍛鍊身體的運動時間、美化校園、維護環境與設備,抑或是音樂與藝術等美育性課程等等,這一切都是能夠呈現神學含意的不同方式。

如同修院的敬拜操練看重閱讀,閱讀也成為神學院靈性形塑不可少的一個管道。教會史上有影響力的屬靈偉人們不管他們的事奉型態是「泡在人群中」或者是以宣講來牧養,沒有一位會輕看閱讀或者知性神學的重要性。看重閱讀,乃因神的話語是聲音,閱讀神的聲音以及書本都是在聆聽,通過閱讀的聆聽幫助人來渴慕神。閱讀起於閱聽,渴慕閱讀的人即便受限於個人的處境無法有很多時間這麼做,然而他的心靈總是以各種方式在認真的聽,保持一顆學習的閱聽之心,如同親身坐在課堂聆聽神學智慧那般。在一個稱作seminary的田園裡,徜徉在神學的啟發中,以閱聽之心來讀與吸收,以紀錄信仰的嚴謹之心來書寫功課或任何的相關文字,這些都將成為一個人敬拜神與靈命成長的足跡。

結語

以上所呈現的這個寬宏卻又具凝視力的神學教育觀符合了超宗派的精神。它激發靈裡的會遇,引發生命的對話,帶來光照、反省與扭動,指出新的眼光,並且引導眾人按著各自的領受,肯定神所量賜給不同人的異象。這個整全的願景當然不只是超宗派的團體才會有,任何宗派性的學府相信也都有同樣的渴望。然而,這樣的願景以超宗派的本質來實踐或許更容易些。

筆者總結以為,華神的超宗派神學教育所期待的是生命的更新與基督化,而非只是智性的滿足或經驗上的多元擴展。這樣的期待與目標是為教會的事工與事奉品格做奠基。少掉這層基礎,面對週而復始的服事、各種聲音的期待,事奉者的心靈感知將容易因著形式主義與生產線一般的思維而工具化,失去真實的相遇、扭動與更新,然而這些卻才是建造教會所最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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