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發長/吳獻章
「末底改託人回覆以斯帖說:『你莫想在王宮裡強過一切猶大人,得免這禍。此時你若閉口不言,猶大人必從別處得解脫,蒙拯救;你和你父家必致滅亡。焉知你得了王后的位分不是為現今的機會嗎?』」(帖四13~14)
「那夜王睡不着覺,就吩咐人取歷史來,念給他聽。」(帖六1)
「猶大人末底改作亞哈隨魯王的宰相,在猶大人中為大,得他眾弟兄的喜悅,為本族的人求好處,向他們說和平的話。」(帖十3)
以斯帖記一書埋藏著四個關鍵爭議:(1)以斯帖、末底改屠殺仇敵所引發的倫理議題,是聖戰?自衛?還是以牙還牙的暴行?(2)以斯帖竟然嫁給一個殘酷、暴躁、無情、野心並忌妒的外邦王亞哈隨魯(即《斯巴達三百壯士》中的波斯王),明顯違背了五經律法(申七3)?(3)末底改不拜哈曼,是因為政治驕傲、信仰持守、個人尊嚴還是種族仇恨?(注1)更重要的問題是(4)為何上帝隱藏了?難道正如遠藤周作所認為的,上帝是沉默的神?
仔細研讀,立刻會發現以斯帖記中,有多次可以提到上帝的名字,例如,末底改對以斯帖行「激將法」時所說:「此時你若閉口不言,猶大人必從別處得解脫。」可以直接提到以色列的上帝耶和華的名字(四13~14);猶大人(四3)與以斯帖(四16)「禁食」,是最適合提起上帝名字的時候;在全書平反樞紐的第六章,作者可以輕而易舉地提到「是上帝」讓王睡不着覺,王才會吩咐人取歷史書來,因此帶來整起謀殺事件的平反(六1~3);想起了末底改先前貢獻的王(二21-23),吩咐哈曼高舉末底改時也可以「順便」提到上帝(六4~6);尤其是哈曼家人與友人確定哈曼不能勝過猶大人時,作者更可以說「因為猶大人背後有上帝保護」云云(六13)。
以斯帖記全書共167節經文中,「波斯王」出現190次,「波斯」出現26次,「亞哈隨魯王」出現29次,竟然沒有提到耶和華神的名。事實上,以斯帖記是聖經中惟一沒有直接提到神名字的書卷,難怪猶太教團體和教會歷史曾經質疑其正典地位,甚至還有學者認為,嚴格地說本書沒有「神學」,因為沒有提到「神」。
從被擄歸回文獻看,同是被擄外邦的但以理和三個朋友用了猶太名字(但一6~7),即使在最危難時仍然顯出真正的「死就死吧」的信心(但三16~18),甚至因此成為獅子的食物也在所不惜(但六章);但是以斯帖和末底改都用了波斯名字,隱藏猶太名字。本書沒有任何記載神百姓向神求幫助,也沒有記載猶太人因被救而感謝神,末底改高升為全波斯帝國首相時(這時已經沒有仇敵威脅了),沒有讚美上帝,他僅得人的稱讚。上帝沉默了!
總括來說,全書沒有禱告、獻祭、讚美或是引用先前啟示的痕跡,也沒有被後來的經文引用;就連批判學者認為本書成書就是為了普珥節,這節期也不曾被聖經他處提起過(遠遜於記念馬加比革命的修殿節,尚且被約翰福音第十章所提及),難怪上帝在本書中消失了。
從救贖宏觀大架構而言,以斯帖和末底改恐非傳統上所解釋的信心偉人、屬靈英雄,更非批判學者所錯解為如亞哈隨魯王等好錢、好權之流,而是在異教世界中的世俗化百姓(正如當今的猶太人)。上帝沉默了,因為神兒女被世界所充滿,走世俗化路線了;上帝不是消失,而是在世俗的眼前隱藏了。本文將沿著下面屬靈原則,緊貼經文並還原其原貌,從而透視世俗化信徒所看不見的沉默的神,其實是一位不可思議、主權、憐憫和信實的上帝。
- 不怕活在無神的世界,只怕神已離開你的世界
末底改和以斯帖生活在異教多神文化中──其實是無神世界(弗二13)。生活在其中者,不必自暴自棄,也不必祈求離開這樣的無神世界(約十七15);在這樣的異教文化中,但以理和以西結照常經歷神、傳揚神。信徒在世界(包括無神或反神文化),正如船在海中,只要海水不在船上就安全(路德語),該怕的是你逼著神離開你的世界;因此,一個人不能事奉兩個主,免得如漸漸挪移帳棚的羅得,容許所多瑪的罪惡遷移到自己的心裡(創十三12)。
- 千載難逢時的抉擇,能宣示神在你生命中地位
本書劇情發生在波斯正要出兵攻打試圖獨立的希臘,出征前亞哈隨魯王想展現權勢,遂擺設筵席、犒賞臣民,卻連自己的妻子也管不動,王后瓦實提竟罷演而被忿怒的王所休,臣宰遂建議重新遴選新的王后(一章)。千載難逢的機會來臨,末底改明顯地違背五經不得異族通婚的規定,行了同時期的以斯拉和尼希米所不恥的舉動(拉九~十章;尼十三章),將以斯帖送到書珊城去遴選,且囑咐她不可吐露自己次等公民身分(二10,免得落選?)。不免讓人質疑這婚姻的動機是為了攀龍附鳳、一步登天,若然,上帝在被擄外邦猶大人中的地位恐怕是式微了!
- 沒有委身的舞台,將會在這世界舞台中迷失
本書中的末底改(二5),並非以斯拉記(拉二2)、尼希米記(尼七7)中的末底改,亦即,他並沒有歸回聖地。比起第一批歸回的所羅巴伯、哈該、撒迦利亞、大祭司約書亞,第二批歸回的以斯拉,第三批歸回的尼希米,以及被擄外邦的但以理和以西結等,末底改在事奉上似乎沒有看得見的委身舞台,自然容易迷失於這世界舞台中,遂試圖將女兒送進宮中卡位。正如管理學大師Peter Drucker所說,中年人若沒有預備人生第二個跑道,退休後將進入「等死」的虛空階段。人生到了下半場的人要切記,沒有犁可拉的牛,全身武功都將逐步報廢!
- 在世俗中迷惘時,困境是神伸手安置的安全門
末底改若不送女兒進宮,就不必在坐在朝門觀望以斯帖的安危,遂惹來因他不跪不拜哈曼的殺身和滅族之禍(三1~6),不但被仇敵盯上,還被宮中政局卡住!這哈曼可是捐得出一萬他連得銀子(為攻希臘的軍餉?),只為換得滅絕猶大人的聖旨(三7~15),末底改和猶大人遂陷入滅族的慘境而哀哭(四1~3)。走到人的盡頭之際,是死心塌地尋求上帝的出路時,絕路是上帝為呼召祂世俗化浪子回頭所安置的安全門。
- 不讓禱告淪為備胎,神讓它成你生命的方向盤
宮外同胞披麻蒙灰,引起皇宮內的以斯帖注意,間接得知滅族之禍,宮外也兩次捎來養父催促她不要再迷思於皇宮安樂窩的勸誡,設法進內院見王求情。被逼到盡頭的以斯帖,不敢將禱告當作例行儀式或備胎,回報養父決定入宮死諫:「你當去招聚書珊城所有的猶大人,為我禁食三晝三夜,不吃不喝;我和我的宮女也要這樣禁食。然後我違例進去見王,我若死就死吧!」(四16)苦難果然成為喚醒沉睡靈魂的擴音器(路益師語)。
- 上帝比萬有還大,神兒女的困難鎖不住神能力
違例去見王的以斯帖,得王恩准,邀王和哈曼參加第一次筵席(五1~8)。筵席後,意興風發的哈曼出了朝門,被不跪拜的末底改澆了冷水,回家後聽從親友建議,決定做個木架好掛死末底改洩恨(五9~14),哪知後事發展卻完全失控。上帝乃掌管人間歷史的全能者,絕非沉默的神,我等不必對上帝灰心,彷如那寫了《沉默》、二十七年後又擁抱印度泛神宗教寫下他第二本陪葬書《深河》的遠藤周作。瞧!巴比倫帝國的火窯和獅子坑,都成了外邦猶太人(和文革時期的信徒)經歷上帝的跳板。
- 熱鬧場面不一定看得見神,祂卻顯現在深夜後院
上帝沒有沉默,祂選在關鍵時刻出手──不在本書的兩次筵席(第五和七章),而是介於兩次筵席的深夜後院。那晚,波斯宮中夜未眠,失眠的王發覺末底改告發陰謀一案不曾賞賜(二21~23),吩咐恰巧入宮、意氣風發的哈曼,去給末底改牽馬遊街(六4~11);滿懷錯愕的哈曼,灰頭土臉地回家後,還聽到親友剖析他必敗的厄運(六2~13),本書劇情遂大逆轉!原來,當神兒女覺得上帝沉默時,祂其實孤單地在轉角等待。
- 當上帝一出手,困難成為逆轉勝的墊腳石
愛因斯坦說:「巧合是上帝給人的匿名信。」王睡不著覺的那夜正好是以斯帖請求援助之前,正好是哈曼想鏟除末底改之際,也正好是王想要賜榮耀給末底改之時(六3~7)。而憤怒的王在回筵席的時刻,哈曼正伏在以斯帖榻上求情,遂被王解釋為非禮;哈曼預備掛末底改的木架,倒成了自己的刑具(七7~10),滅族的危機瞬間消彌!這些戲劇性的巧合,說明了歷史發展的背後都是神的作為,上帝是歷史的主宰(History is His story),絕非沉默的神,只是世俗化的眼神無法察覺。奧古斯丁的格言:「聖經不會教導我們為了救另一個人的肉身而出賣自己的靈魂。」深邃且正確地回應了《沉默》一書中耶穌會宣教士為了救信徒而放棄信仰的迷思。
- 蒙福非因我們好,乃因有位暗處看守的好神
以斯帖的生平和約瑟的故事相似。兩者都提到在異邦為客的猶太人如何被尊榮,進而救了自己的同胞。這兩個故事的作者,都沒有撰寫上帝以驚人的方式,如過紅海、嗎哪……等神蹟奇事來干預,而是著重祂如何無所不在卻又行蹤隱密地眷顧掌管。雖然整卷書隻字不提「神」的名字,但神對猶太人的眷顧卻處處可見;在祂的掌管下,沒有一件事情是偶然的,即使在極惡劣的形勢下,猶太民族仍得以保存,救贖歷史不致中斷。正如路得記中無「愛」一字,卻充滿了愛;以斯帖記中無「神」,卻充滿了神的作為。
原來,只要是人就會有軟弱失信的時候,即便是信心偉人如亞伯拉罕、摩西、大衛、保羅、彼得,乃至參孫、基甸、末底改和以斯帖等,都仍需要「因信稱義」才能進入救恩門檻。但神仍然是可信,祂仍然是祂兒女遭遇患難時隨時的幫助,正如使徒保羅說:「我們縱然失信,祂仍是可信的,因為祂不能背乎自己。」(提後二13)儘管神兒女靈性會黯淡,甚至陷入世俗化墮落中,神仍暗中施加憐憫──神愛我們不是因我們可愛,而是因神是愛!
「那能保守你們不失腳、叫你們無瑕無疵、歡歡喜喜站在祂榮耀之前的我們的救主──獨一的神,願榮耀、威嚴、能力、權柄,因我們的主耶穌基督歸與祂,從萬古以前並現今,直到永永遠遠。阿們!」(猶24~25)
注釋:
1.以上三個議題,見吳獻章著,「當受害者成為加害者」,《神鬼交戰:舊約議題面面觀》,台北:華神/華宣,頁97~139,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