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教會佳美堂主任牧師、第三十八屆校友╱羅傑祥牧師
最近我參加了「台灣領袖高峰會」(GLS),是個關於領導力的年度論壇。最後上台的兩位重要講員,都談到了「傳承」議題。全球領導力網絡(GLN)總裁大衛.艾許克拉夫特牧師(David Ashcraft)認為,優質的領袖最需要檢視的乃是:在我退位之後,組織能不能變得更好?
他提到在《從A到A+》書中,「第五級的領袖」乃是藉由謙遜的個性和專業的堅持,建立起持久的卓越績效。這是極少數人能夠達到的最高層次,因為人們總是「優先考慮自己」。大衛牧師自我剖白地說道,牧會交棒之後不久,許多負面情緒意外湧上來,像是「關於自我價值的懷疑(若我不再是領袖了,那麼我是誰?)」、或是「對於接棒者能力的懷疑(他能做得像我一樣好嗎?)」,還有諸多對自己、對組織、對繼任者的憂心…而經過好些時間的沉澱,他意識到原來「阻礙順利交棒的絆腳石」,就是領袖自己的驕傲與自義。退了位,卻還下著指導棋;交了棒,卻仍想被大家注目。
另一位講員丹.奧沃拉比牧師(Dan Owolabi)也說,我們都希望把「那些美好和成功」傳承下去,然而真正的重點其實並不是「要傳承『什麼』?」而是「要傳承給『誰』?」。真正的傳承,是始於「付出」。誰將會成為你的傳承者?其實你並不一定知道。但若總是帶著「為人們付出」的態度,來面對你所帶領的組織、來面對你的下一代,那麼無形當中,你已經開始在傳承了。
兩位專門研究「領導力」的講員,不約而同地把傳承的重心,放到了現任領導者的「捨己心態」。他們關切的,不是自己還剩下多少影響力,而是如何能夠更好地「成全接棒者」;他們考慮的,不是「看吧!少了我,組織就等著完蛋!」而是在交棒之後,組織是否能更加穩健地邁向美好。我想,我親愛的父親、佳美堂的前任牧者羅春明牧師,也正是懷抱著這樣的捨己之心。
十四年前(2010年),父親決定結束近三十年的牧會生涯,把「牧養與帶領佳美堂」的職份,妥妥地交棒給我與妻子文婷。當時他57歲,仍在領袖生涯的黃金階段,但卻為了教會的未來發展、為了神學院剛畢業的我們,而決定讓出空間、交接職份…這個五、六十人的小型教會,長年以來經濟並不寬裕,只能聘任一個牧者家庭;父親忍著愛妻癌逝的悲傷,從佳美堂裸退-不帶走任何資源,也沒有退休俸可領,卻是自掏腰包,持續投入在大陸宣教與培訓的工作,踏上另一條憑著信心、仰望恩典的事奉之路。
許多教會在「新舊任牧者交接」的過程中,共同的心得就是「實在很不容易」,我父親在青年時期讀完華神(第十屆校友),投入佳美堂牧會事奉時,著實面對了許許多多「前任牧者的指點」,也就是我已逝的祖父-羅霆松牧師-佳美堂的創會牧者。祖父對主的忠心事奉與全力擺上,使許多人深深感佩,同時他也帶著滿心的在乎與期待,時刻提醒、要求他兒子的牧會服事,要照「(他認為)對的方式」來做。
不勝其擾的青年牧者-我父親羅春明牧師-決心不再重蹈覆轍。因此當我接任牧會職份之時,他就立志「不主動干預」、「不下指導棋」。第一天牧會至今,已邁入第十五年,我從他那裡收到的,只有多而又多的愛與肯定、只有滿滿的信任與尊重。這些年來,我們在佳美堂推動的事工、發出的邀請、期望的配合,父親總是全力支持、盡心投入,溫暖地與我們同工同行!這是我作為兒子、作為繼任牧者,莫大的感恩、實在的幸福。我也期待自己,將來面對接棒的事奉者,能夠懷著捨己、信任、支持的態度,來與他/他們配合。
以下我會嘗試敘述,接手牧會職責後的挑戰與回應、如何延續過往的優質理念,以及教會面對跨代同行議題的心態,提供給大家參考。
挑戰與回應:
1. 傳統與創新的平衡
佳美堂是我從小長大的母會,「原有的教會文化」對我而言並沒有外來者的適應問題,我也很清楚大部分事工和教會氛圍的背景來由,因此很大程度避免了「接任新領袖」易見的大刀闊斧改革誤區。成為教會職份上的新領袖之後,我們仍然在公開與私下場合中,尊重前任牧者、表達欣賞與感謝。我猜,這或許是繼任者可以自我培養的健康態度與身段;而對我來說,感謝與欣賞我的父親/前任牧者,其實是不需要掙扎與矯情的,因為在我心中他真的很棒。
當然,我們新一輩的事奉者,也有著許多認為需要更新、需要改善的事物;當我看見了某些(對我們而言有問題的)現象,就寫下來、思考、禱告,與妻子分享,並嘗試安排在合適的時機,提到「核心同工會議」來討論,期盼漸漸醞釀出共識,或者走向改變,或者需要再等候。
2. 主動地聆聽與回應
老實說,在我接任後的第一年下半,面臨了一個大意外。我們發現教會裡的中年弟兄姊妹(約50-60歲),許多人明顯地減少出現頻率;各方詢問之下,才得知原委乃是「中年小組長夫婦(也是長久以來的核心同工),帶著四、五個家庭,一起加入了某個有名的大型教會」,只有少數的幾位選擇留下來,繼續支持佳美堂。其實我和父親都真心想要知道,決定離開的人們心裡真正的原因,但似乎沒有機會可以好好溝通,只能得知一些轉述的片面理由。這個事件,除了對我父親造成很大的打擊,對我而言,也是一個意外的景況與挑戰。
感謝主的是,當時有兩位核心服事夥伴,雖然都是忙碌的帶職事奉者,但卻願意每週與我一起開會,討論教會的現況與因應方式。對於已經決心離開的人,我們學習帶著祝福的態度;對於願意留在教會中的弟兄姊妹,更是要被珍惜與聆聽的對象。因此,我們主動尋求瞭解與聆聽的機會,一一邀約現任同工與會友,單獨坐下來好好聊,更深地認識與關心每個人,得知並了解他們的現況與需要,嘗試回應與同心禱告。漸漸地在這些過程中,信任關係逐漸被建立起來,牧養服事與教會治理也一步一步展開。
延續與更新:
回顧佳美堂的過往,發現有許多美好的信仰價值,在前任牧者帶領的時代就展開了,且延續存留在這個教會的DNA當中,繼任的我們也樂意持守與響應。
1. 重視聖經教導
我父母堅信聖經真理乃是信仰的基礎與核心,因此非常認真預備每次的小組查經、崇拜解經講道、主日學聖經課程。幾乎每週六,父親都是在書房或教會辦公室,熬夜寫講章到凌晨,多年來都是這樣。當我開始全職事奉後,希望自己盡量不要這樣熬夜,但卻在「小型教會事事與牧者直接相關」的牧會現場裡,無可避免地效法了父親的「佳美」腳蹤!我們相信,在牧者們忠心傳講的事奉中,持續耕耘人心,乃是門徒訓練的主要途徑之一。
2. 實踐愛與接納
我從父母的事奉中體認到,人們會想要待在你身旁,並不是因為你的頭銜,而是因為你對他們付出了真實的愛與接納。即使我的母親張若馨師母已經去世了超過十年,佳美堂附近的鄰里仍然記得她、懷念她;當年許多頑皮的鄰居小孩、各個我行我素的青少年、鄰近大學夜間部的學生們,至今都無法忘懷若馨師母寬廣的愛、關切的問候,以及美味的食物。
我們相信,愛與接納、關懷和支持,乃是每個人都需要的。生命真實的改變,往往不是因為受到強力的要求,而是在被愛滋潤、被持續地接納中,漸漸發生的。因此,我越來越懷抱著一種牧會哲學,叫作「等你情願」-不強迫、信任人們對自己狀態的判斷,尊重他的決定,並且保留改變的彈性。這是我作為牧者,面對未信者、慕道友、初信者、資深基督徒、服事志工、核心同工,都一樣的態度:等你情願!
3. 耐心持續撒種
在父母牧會的時代,佳美堂就展開了附近的大學事工「興夜團契」,住在宿舍的夜間部同學們,因著「羅哥、張姊」的存在,越來越多人進入教會、信主受洗、成為門徒,如今也在神國度的各處事奉。時至今日,中興大學夜間部已改成「台北大學進修部」,而我們成立了「北大飯團社」來服事他們。十三年來每週投入金錢與人力,讓無數學生便宜地吃份晚餐、聆聽講員的專業與生命故事。這是佳美堂的福音預工平台,持續接觸著一批又一批的學生,陪伴他們走過一段又一段的人生路,將福音的種子撒入心田。
跨代能同行
不同年齡層,關注與思考的事情本來就不一樣,但卻又需要在一起,怎麼辦比較好呢?這些年我們作了不少嘗試,仍然深覺不容易。「跨代同行」的探討與實際做法,世界華福中心總幹事董家驊牧師有不少著墨,而我想羅馬書十二章2至5節或許可以成為一種基本心態(察驗上帝心意、保持彈性、避免高傲、意識到「我們需要彼此」),使我們願意開始學習教會中的跨代同行。
「不要效法這個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變化,叫你們察驗何為神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我憑著所賜我的恩對你們各人說:不要看自己過於所當看的,要照著神所分給各人信心的大小,看得合乎中道。正如我們一個身子上有好些肢體,肢體也不都是一樣的用處。我們這許多人,在基督裡成為一身,互相聯絡作肢體,也是如此。」
這是我曾寫下的禱告筆記,與您共勉:「主啊!成功不必在我們這一代,因為我不是『中心』。祈願我們每一代,都在上帝的國度中,成為忠心盡力的『接棒者』。願我們一生的事奉,越來越少被角色和職位限制,能更多地按照上帝所要的,投入心力和時間來服事主!奉靠主耶穌基督聖名祈求,阿們!」